第八十七章、引敌西去
辰时已过,天空放晴,烈阳炎炎灼灼,使得人间又复酷热。荒村中,破破烂
烂的客栈前,众人围着刚刚冒出的少女,心情各异。
郭襄听她介绍完身世,又善心发作,险些落下泪来;小龙女则晶眸微奇,暗
觉她容貌与自己颇为相似,又见此女唇干脸白,摸出些水粮递予;田伯光则眉头
拧结,拽住本欲张口的周阳,先示意徒儿暂勿多言,后微笑着看向左剑清。
「我在商洛养病时,撞见泼皮调戏于她,一时激愤便出手相救,事后也赠予
银两,让她安葬亲眷,却没料到她竟一路相随……」迷茫子尴尬无比,出言解释
一番,后轻轻推开少女,似真似假道:「你这女子好没道理,我帮你解围,留下
的钱物也够你自己过活,为何还纠缠于我!我们行走江湖,带上你多有不便,还
不速速离去。」
「奴家亲人已走,一个人孤苦伶仃,只求与公子做牛做马,以报大恩,还望
公子收留……」婉娘接过水粮,本欲向小龙女答谢,闻言却双膝一跪,一时哭成
个泪人。左剑清见状,刚欲再言,却听郭襄劝道:「左师弟,如今兵荒马乱,她
又举目无亲,你要赶她到何处?便让她跟着咱们吧。」说罢,小东邪一边去搀婉
娘,一边又道:「等到了襄阳,若你不愿收留,便让她入府做活,也能得份温饱。」
怎料少女竟跪退两步,躲开她的手,好似不愿让这小厮触碰,只可怜巴巴看向左
剑清。小东邪猛地想起现下打扮,便摘下短帽,露出满头青丝,又指指一旁的仙
子,柔声道:「莫怕,我与姐姐都是女扮男装。」
「这……你……」婉娘倒演得极像,一时微微发愣,直到郭襄搀起她,才回
过几分神来。左剑清却望向小龙女,发觉她并无不允,无奈道:「也罢,就依师
姐所言,带上她便是。」「左兄弟行侠仗义,田某佩服,既如此,咱们就在这休
整三日,等候樊长老下山。」眼观少女步伐虚浮,不像习武之人,田伯光疑惑消
除,便招呼大伙进入客栈。不想憋了半天的周阳嘀咕一句,却让几人停下脚步,
只听他道:「此女……与龙姐姐颇有几分神似……」
「兄长说得倒对,确有几分相像……姐姐你看呢?」闻听此言,众人皆望向
狐媚少女,小东邪仔细打量一番,忍不住问向一旁。仙子俏脸一红,晶眸撇过自
家徒儿,随即微点鸾首,却羞于接话。另一旁,周阳师徒也收回目光,一同看向
迷茫子,直将他看得心中发慌。
「巧合而已,阳儿,莫再多言,龙女侠,请入客栈……」左剑清手足无措时,
田伯光却替他解围,而后瞪了一眼周阳,便去相请小龙女。不想话音未落,却听
远方传来几声战马嘶鸣,随即一阵啼声作响,震颤大地!
「嗒嗒!嗒嗒!嗒嗒!!嗒嗒!!」
转头看去,远方蜿蜒的道上尘土飞扬,有数十骑正朝此间奔来,如似蛟蟒游
走一般。六人皆是一惊,再不敢再进客栈,忙躲入附近的破败农家,立在矮墙后
张望。
马匹俊逸,迅捷如电,无移时,骑队便奔至一二里外。只见来者顶盔掼甲,
腰别弯弓,为首的将领肤黑阔脸,却是一队鞑子。仙子几个原以为魔教来袭,等
看清后,松了一口气,便欲让过他们,可周阳因不戒之死,深恨此等异族,想也
不想便要跳出去!
「师傅!杀了这些鞑子,好报师爷之仇!」
「阳儿!休要胡闹!」田伯光见状惊呼出口,忙将他拉回,怒道:「我知你
报仇心切,可如今即将南返,需送龙女侠平安抵达襄阳,万不能意气用事!」
「我知龙姐姐……可杀几个鞑子,又不打紧!」周阳却不听劝,犹自愤愤不
平,田伯光知他心中伤痛,耐着性子劝道:「他们人数众多,皆骑战马,难以尽
数诛杀,若是逃出几个,引大军前来围剿,到时莫说在此等候樊长老,只怕连回
去都难……」师徒二人争论时,左剑清神色不变,却暗自盘算起来。昨夜他本做
好打算,想借寻医为名,拐骗小龙女离开终南山,怎料郭襄道出安神蛊一事,直
让他的淫谋成为泡影。
当时主动催促南返,并非迷茫子本意,只因碍于师徒名分,不想让田伯光等
人生疑。现下他心生慌恐,一怕仙子癔症康复,记起丈夫在何处闭关;二怕返回
襄阳,所作所为会被女诸葛看穿;三来更怕自己修为不高,即便一切顺利,往后
也保不住所爱之人……
「师傅对我也有几分爱恋,若能在她病愈前,让她怀上我的骨血,到时哪怕
发现那人身死,想来也不会寻了短见……黄师娘那,小心应对便是,襄阳战事未
平,她暂且分不出多少精力……倒是我……应当如何立功,才能得干娘看重,掌
教中权势?」
青年焦虑至极,一股股恶念涌入心头,可绞尽脑汁也不知该怎生行事,自己
才能独占仙子,且不被他人觊觎。猛然,他记起怀中所藏之物,暗道:「也罢,
我且在襄阳等候时机……将来正邪交锋……」诸多念头,只在转瞬间,怀恶青年
思绪一通,不禁舒展邪眉。另一旁,经由小东邪劝解,荒唐子也压下恨意,再不
与师父顶嘴。而左剑清见鞑骑离得尚远,脑中又有一计冒出,对田伯光道:「田
大师,这些鞑子直往山脚下赶,定是去寻那妖僧,我怕樊大哥孤身一人,若被他
们撞见,定遭围攻,不如拦住厮杀一场,也能让周兄弟出口恶气!」周阳听后恨
意再起,跃跃欲试,田伯光方欲劝阻,又听左剑清道:「我知大师顾虑,咱们杀
上一阵,便夺马西逃,将这些鞑子引离此地,到时他们追赶也好,调军也罢,定
不会再来终南山相扰神雕大侠!」
他说罢,众人皆觉有理,就连一直安静的小龙女,也晶眸微亮,好似颇有些
意动。田伯光想了想,又道:「左兄弟,这引敌之计不错,可如此下,咱们便成
众矢之的,龙女侠患病已久,当早返襄阳医治才是……」「田大师,我比你更心
急此事,岂能害了我师傅?想秦岭茂林深篁,骡马难行,咱们西逃后,只需躲藏
几日,再翻山越岭去往汉中,到时顺汉水驾船东行,便可一路直达襄阳。」左剑
清神色真挚,句句诚恳,又问小龙女道:「师傅,你觉得如何?」
「……清儿之计甚好,我病情并无恶化……不急于一时……」仙子牵挂夫君,
听完忙开口附和,又见徒儿仍盯着自己,一时玉面发烫。在她身旁,小东邪也一
个劲点头,还帮腔道:「不错,姐姐已记起许多事,晚上几日应无大碍。」
「就依左兄弟所言,一会截下鞑子。」田伯光也怕鞑子巡山,撞见孤身一人
的樊天正,又见两女这般说,只得点头同意。言毕,他权衡片刻,又道:「既如
此,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咱们厮杀之时且自称魔教,让他们盟友生隙!」「田大
叔之计更妙,魔教得知此事,为了撇清干系,定会一同追捕咱们,嘻嘻,到时杨
大哥也可安稳闭关了啦!」众人皆是欣喜,小龙女唇角微勾,郭襄拍手赞叹,连
带着周阳也咧了咧嘴。左剑清则闻言一滞,又瞬间脸色复原,笑着点头时,心中
却骂将出口。
原来他怕在终南山下久待,自己露出马脚,这才提议截杀鞑子,好逼众人离
开,没曾想竟被反将一军。现下唯恐此事传出,坏了魔教联盟大计,惹得干娘发
火,再不认早前的承诺。
「……小子疏忽,倒忘了这一点,还是田大师想得周全……」聪明反被聪明
误,怀恶青年束手无策,只得硬着头皮答应下来,倒是狐媚少女不经意间眨眨眼,
让他略有心安。
商量完毕,小龙女静立矮墙边,也不知想着何事,左剑清来到一旁相陪,惹
得她芳心复又紊乱。田伯光吩咐徒儿不可鲁莽,可周阳哪听得进去,胡乱应了一
声,只顾往村口张望。另一旁,小东邪安抚起惊慌的少女,让她躲在墙内,等厮
杀结束就来接她。
与此同时,那队鞑子的前锋,也驰入村中,直往破烂的客栈而来。众人瞧清
了后,各抽兵刃,靠着矮墙屏气凝神,做好了伏击准备。
「阳儿休要莽撞,这些鞑子皆配弓矢,此时出去,定会被射成……」因怕徒
儿按捺不住,万里独行侠轻声劝告,怎料临战前,荒唐子反而冷静下来,不等他
说完便接道:「师傅放心,徒儿在襄阳也曾血战一场,知拦腰而击之理……」
悄无声息的对话间,骑队前锋已过,中军也临近矮墙,浑不知有人埋伏。说
来也巧,这数十名鞑子真是来寻玉钵的,原来随那老妖僧北上,查干也寄书信一
封,请镇守秦陕的达鲁花赤好生接待。
那达鲁花赤名为必勒格,得知国师莅临,早几天前就命手下去迎接,可老妖
僧因四下寻处女修练邪法,行踪不定,哪里能寻得到?不得已,他着侍卫亲军前
往终南山驻扎,省得事后查干得知,怪罪自己怠慢。
「杀!」
见时机已到,周阳怒吼一声当先跃出,一刀剁翻一人后,势若疯魔般劈砍起
来!小龙女丝毫不慢,竟后发先至,护在他身旁,玉女剑挑崩抹盘下,四周几无
活口。左剑清眼中嫉色一闪,随与郭襄齐上,直将那些愣神的鞑子,当成某位近
在咫尺的傻青年。田伯光则独臂持刀,加入战圈前,大喊道:「日月神教,战无
不胜!千秋万载,一统江湖!奉东方教主赦令,杀!」
字号
粗细
行距
那些鞑子毕竟乃侍卫亲兵,皆为军中精锐,懵了片刻就反应过来,有些用蒙
古语高喊敌袭,有些持刀辍矛迎战。只是荒村路窄,没有转圜余地,又兼突遭袭
击,一时间接连丧命。
「先上马,往前杀,杀出村口咱们便逃!」只一阵,就有七八具尸体叠累左
右,田伯光见有堵路之兆,连忙招呼出声。周阳、左剑清、郭襄听罢,各挑一匹
无主战马,婉娘则早在墙内躲好。
随即,三人勒缰踏蹬,一边呼喝,一边朝前冲突起来。荒唐子刀短,于马战
不利,不知从哪拾了根铁矛,厮杀时或扎或缠,使得有模有样;小东邪身背一把
弯弓,与迷茫子在两旁随行,不断舞起剑花,收割着被兄长捅落马的鞑子;仙子
与独臂侠以轻功见长,骑马反觉碍事,便徒步护在他们身后。
乱战中,五人好似虎荡羊群,几无一合之敌,直朝前锋处冲去。不过战场搏
杀毕竟不似江湖私斗,鞑子又人数众多,悍不畏死,片刻也难杀净;同时,领军
的百夫长也驭马挤到附近,口中接连呼喝,命几个哲别手施以冷箭。
越往前冲,周阳等人越生压力,驾马闯了十余米,再难前进一步,而鞑子一
个个前仆后继,举着兵刃怪叫而来,一时局势有颠倒之危。所幸五人武艺不俗,
再加地形拥挤,小龙女尽力遮拦,这才堪堪僵持下来。
「龙女侠,擒贼先擒王,你且护住他们,田某去将那将领格杀!」挑飞一只
冷箭,仙子听有人大喊,转头看去,见田伯光指向人堆里正发号施令的鞑将。她
秀美微蹙,刚欲接话,万里独臂侠便如疾风前行,抽刀而去!
田伯光如此行事,并非觉得自己修为高深,只是如不戒一般,欲报小龙女救
命之恩。他纵身一跃,跳过刺来的矛枪,奋进全身之力,在半空中持刀狠劈!可
万里独行侠只剩一臂,气力不如先前,那鞑子也算勇将,竟持矛一挑,将他甩在
一旁!
「师傅!?」
「田大侠!」
见师傅落入乱马中,荒唐子大惊失色,恐他被马蹄践踏,忙勒缰去救。迷茫
子也似真似假,挥舞长剑,跟他一起疾驰,只是遮挡时多有留手。那百夫长见状,
一边招呼左右上前阻拦,一边夹马俯身,抓向地上的田伯光。
「兀那汉人,你是魔教哪个分堂?为何袭杀……啊?」
此人乃亲军统领,随必勒格征战许久,颇受看重,知大汗已与魔教结盟。方
才遇袭时,听几人喊叫的言语,心中暗觉蹊跷,是以想拿个活口询问。怎料话未
说完,一团白影瞬行而至,香风中更有寒芒一闪,他遮挡不及,大半个右手连带
铁矛尽被削断!
正是玉面公子前来相救,她神色冰冷,站定后抖剑甩血,随即拉起地上的独
臂僧人。五指连心,百夫长疼得哀嚎不断,周遭的鞑兵见统领断手,皆懵在当场,
哪敢逼迫眼前神仙般的人物。趁此机会,小龙女莲足一点,扯着田伯光向后跃去,
巧燕般跳回三人身旁。
「多谢了!公子!」周阳先前急得焦头烂额,见小龙女出手已放下心来,等
两人返回,先谢了一句,又与左剑清异口同声道:「师父,可无碍?」
「师傅,可无碍?」
「无事,就是跌了一跤……」万里独行侠脸色发白,显然摔得不轻,听后咬
着牙示意无妨;仙子则玉颊微红,朝徒儿微点螓首,却一言不发。迷茫子见状,
眼珠一转,略显急切道:「师傅,田兄,目的已成,引他们西去便可,没必要在
此纠缠。」
「嗯……走罢……」闻听此言,小龙女回望终南山一眼,晶眸满带眷恋,惹
得左剑清又起暗嫉!田伯光也在旁边点点头,而后强忍痛楚,朝着那略通汉话的
百夫长喝道:「且听好,那妖僧想坏我神教大事,现下业已伏诛!汝等鞑子,若
再追赶,定然斩尽杀绝!」对侧,百夫长已包扎完毕,远远躲在外围,听后一愣,
忙指挥着手下包了过来。不想鞑兵死伤过半,仍凶悍不减,果如草原上的狼群一
般,嗜血又难缠!
既打定主意撤离,众人又奋勇杀了一阵,等掩护狐媚少女出院,就要从荒村
撤离。周阳师徒自不必多说,左剑清本欲和小龙女共骑,却见她跳上郭襄的马背,
只得扶着微露喜悦的婉娘上来。
众人且战且退,寻了个岔路,打马向西而去,那百夫长见状,指挥着兵卒咬
在后面,如附骨之蚁般追到村口。外面原野不比荒村,乃开阔平原,最前的鞑子
换了弓矢,打算骑射杀敌。
「看箭!」
未等他们取箭在手,小东邪便松开缰绳娇喝一声,而后五指夹四箭,拉满弯
弓,瞄都不瞄便朝后射去。
弓弦先绷后响,紧接着一阵入肉之音,四五个刚出村口的鞑子,尽皆中箭毙
命,且伤口都在脖颈。不想郭襄虽喜玩闹,却习承父亲射雕的功力,且独辟蹊径,
有青胜于蓝之势!
数箭齐发,同时命中,那百夫长见状顿生胆寒,其余鞑骑也放缓马速,再不
敢逼得太近。想草原上最是崇拜神箭手,只看哲别离世多年,英名仍在流传便知,
如今郭襄展露精堪射术后,这些蒙古人几无追赶的心思。
不过手下死伤惨重,百夫长怎能罢休,何况没弄清楚来袭者的身份,也无法
返回复命。他一边骑行一边呼喝,命几个亲信转马而回,再领着其余鞑骑,远远
的吊在半里之外。
如此正遂了众人的心意,当下快马加鞭,引着追兵离开荒村,沿山脚一路向
西疾行。其间鞑子几度试探,皆被小东邪用箭射杀,那百夫长只得作罢,老老实
实尾随在后。
过了两个时辰,马力终显不足,众人这才弃马上山,钻入险峻的秦岭中。鞑
子们本欲追赶,谁知刚到山脚下,就从密林飞出几箭,登时有数人毙命当场。百
夫长不想罔送手下性命,又见进退两难,便领鞑子在山下扎营,以待援兵到来。
林中的众人总算松了口气,也不愿在此久待,省得大军到来上山围剿,便顺
着崎岖土路继续向西。一连行了十余里,寻到一处溪水边,荒唐子着实走不动了,
一屁股坐在地上。方才他急于救田伯光,顶在最前,乱战中数度受创,虽然不深,
却早已浑身染血,此时更手脚发软。
大伙也都累了,各自寻了个干净地休息,唯独小龙女走到周阳身边,替他包
扎伤口。荒唐子抱臂为枕躺在溪边,任由她施抹药膏,无奈道:「龙姐姐,多谢
你救我师父,我不碍事……」
「师傅,你也歇歇,让徒儿予周兄弟上药。」左剑清见状愈发阴沉,抢进几
步,蹲陪在一旁,想接过金疮药。怎料小龙女微摇鸾首,温柔涂抹时,轻声道:
「清儿,你且去安抚下那个姑娘,为师帮阳儿敷完药,再来寻你……」
仙子自是纯善,帮浑身是伤的青年上药,只为报他带自己逃离襄阳,以及一
路照料之情。可迷茫子已入邪道,听后眼中厉色一闪,现下竟想持剑将某人刺死,
如撞破他龌龊事的义兄一般!
「既如此,便劳烦师傅了,徒儿且去看看婉娘……」左剑清眼露血丝,却神
色如常,招呼了一声,便往一旁而去。看着他的背影,周阳皱了皱眉,本想对小
龙女说些甚么,不知为何却没张口……
一旁不远处,小东邪软语温言,安慰着惊魂未定的狐媚少女,发觉迷茫子过
来,朝他略带调侃的笑了笑,便去一旁休息。婉娘见牵挂之人神色有异,赶忙上
前,先递予水袋干粮,再恭敬道:「公子,请先用些水粮,休息片刻……」
左剑清既不看她,也不伸手去接,婉娘浑不在意,等郭襄走得远了,又悄声
道:「公子切勿急躁,且像往常一般,方才那僧人一直有所试探……」
「哦?此话……怎讲?」迷茫子闻听此言,接过水袋干粮,还因背向众人,
也不掩饰脸上的阴郁。狐媚少女则笑靥如花,如流浪小狗被好心人收留一般,嘴
上却道:「咱们来时毕竟耽搁许久……先前在山中,公子出现的也太过恰巧,引
人生疑倒不奇怪……奴家知公子心中所想,如今还是潜心蛰伏为妙,等到了襄阳
自有机会……」
「那今日之事……干娘她不会……」左剑清听完,心中彷徨不减反增,沉吟
片刻,又开口问询。婉娘笑容依旧灿烂,更取出手帕替他擦汗,同时道:「公子
且请宽心,先前事出有因,教主她即便得知,也定不会责怪,况且赵叔尚在此地,
想必他会妥善处理。」
「公子,勿论如何,请信我一次,奴家当助您一臂之力……」少女言毕,狐
眸媚眼尽带真诚,又含羞补了一句。迷茫子听后,凝视她片刻,点头道:「好,
若真如此,往后……我必不负你……」众人抓紧休息之际,在百余里外,京兆府
长安城边,数骑飞驰闯进军营。不多时,号角长鸣,金鼓齐响,无数铁骑奔出辕
门。旌旗蔽日,杀气漫天而起,惊得城池附近的百姓避在路旁,不敢抬头交耳。
中军大帐内,一个矮壮的将领正在披甲,同时向左右吩咐道:「国师神功盖
世,怎会身死?合喇干,你领军支援,务必生擒那些汉人,拔尔赤,点上五百勇
士,随我进城去寻那甚么狗屁青龙堂主,且去问个明白!」闻听此言,旁边等候
的两个副将抚胸领命,一言不发的去了。过了一阵,那矮壮将领穿戴完毕,将锋
利的弯刀插入鞘中,也出帐上马,率集结好的鞑骑奔向城中。
与此同时,城西某处院落里也是人来人往,而内堂中,脚步声甚急,正有一
人往里间卧室而去。那人年过四旬,双腮续着美髯,身形消瘦,样貌颇为儒雅。
到得卧室外,他叩了叩门,略显焦急道:「启禀右使,教中密探来报,说终
南山下有人冒充神教,袭杀达鲁花赤的亲卫,更说甚么妖僧已死,乃我神教所为,
如今必勒格已点起兵马前去围剿,更要带人来此寻事……」
「……无妨,且让他来,赵某候着便是。」过了许久,卧室内才传出一声疲
惫的男音,那人却有些急,刚欲再说,又听屋里道:「岑云,莫再啰唣,下去准
备吧,另外,你若告知向老鬼此间之事,且小心你的性命!」那人闻言双眉一皱,
拂袖而去,边走边低声道:「哼,左使若在,绝不会让局面至此……」
注1 长安此时还没改为安西,元初依旧沿用金制,称为京兆府,要等忽必
烈的儿子封到长安,就是造反的那位安西王,才会改为安西,也就是奉元路。
第八十八章、巧遇故友
长安,古称丰镐,地处渭河南岸,关中平原腹地,于商周之际,便为九州名
城,后汉代秦时,高祖定鼎关中,又取意「长乐久安」,遂改为长安,而后世朝
代,多有帝王将基业立于此。
自有宋以来,此地饱经战火,如今城池破败,早不复汉唐时的繁富,只因位
属关中要冲,是以鞑子占领后,多从周边郡县迁民,以充城内人口。
日头西偏,长安城一切如故,偶有几处民宅冒出了炊烟,唯独西郊附近风声
鹤唳。半柱香前,几百名鞑子铁骑赶至此间,堵住一间院落,正在将领的指挥下
挑衅叫骂。让人始料不及的是,院落里竟也涌出十数个汉子,个个手持兵刃,守
在门前。
周遭百姓听得吵闹,本想上街一探究竟,可见得一队队凶神恶煞的骑手,又
看有人竟敢与他们对峙,哪还敢出来触碰霉头,恨不得收拾包裹,离开这是非之
地。
「姓岑的,你既不出来,本将今日便剿灭你们!」那将领等得不耐,便欲招
呼招呼鞑兵一拥而上,不想话音未落,从大门走出一人,朝他抱拳道:「不想竟
是必勒格将军,岑某有失远迎,还请莫怪。」来者年近五旬,相貌儒雅,正是魔
教四堂之一,负责西北教务的青龙堂堂主岑云。这人精通卜卦,擅使暗器,略有
智谋,绰号索命相士;且与柳三娘等不同,他乃教中元老,资历甚高,是以与向
问天、慕容坚关系融洽。
「汝等这般怎是待客之理,还不把兵刃收起,莫叫将主小觑了我神教!」站
定后,青龙堂堂主扫视一圈,瞧清了门前情景,不禁呵斥出声。那十数个大汉不
似寻常喽啰,先前既无人露怯,又沉默寡言,待他说完便把刀剑入鞘。
「将主,你我两家份属盟友,这般大张旗鼓,不知所为何事?」待手下退到
一旁,岑云才将目光投向对面,再拱手时,不急不躁的发问。必勒格听后须发倒
竖,双眼直要冒出火来,指着他骂道:「岑云!你竟还有脸提及此事!前些天你
在南边封路设卡,本将无不配合,没曾想你这蛮子如此狡诈狠毒!竟派人袭杀玉
钵国师与我麾下亲兵!今日若没个交待,本将定将你剐眼剥心!」说罢,他便扬
鞭呼喝,左右鞑骑立时抽刀控弦,只等一声令下,便要驱马厮杀。魔教堂主见状
眉头一皱,当即缓步上前,抬手道:「将主且慢,你与我相识不短,当知岑某为
人如何,断不会行这等背盟之举。何况将主先前也提及,某已尽遣教众南下封路,
何来人手去袭杀将主亲军?」
「不是你,难不成是本将派人袭杀自已的亲军?」鞑子将领阔脸一滞,也觉
蹊跷,只是不愿就此罢休,又不依不饶道:「还有玉钵活佛,他北上后便渺无音
信,定是被你等汉狗给害了!」
「将主亲兵遇袭之事,想来应是有人构陷,欲挑拨你我盟友,至于那位国师,
哼!倒是杀了不少我教兄弟……」岑云倒不着恼,答复时缓言慢语,话到一半却
面色微沉,指向半开大门内。必勒格顺势看去,见院中空地白布染血,陈尸两排,
一时难辨真假。
「这……」
「我教右使曾随那位国师一同北上,如今就在内里休息,将主若不信,可领
兵亲去问询。」想是不愿替某人受过,魔教堂主见状又解释了一句,便命那十数
号大汉散去,立在阶前抬手相请。鞑子将领闻听此言,吩咐一半骑卒守在门口,
领着其余人跳下马,随同进了院落。
一路无话,行至内堂,到得一间舍屋前,岑云停下了脚。必勒格看他也不言
语,便屏退左右,推开房门迈步而入。却见屋内摆设寻常,并无出奇之处,而当
中的床上,一位青袍大汉倚枕而坐,正是魔教右使。看他面色惨白,嘴角溢血,
双眼却极有精神,也不知伤势究竟如何。
想查干曾寄有书信,隐晦提及过赵无哀的厉害,是以必勒格见状心惊,暗忖
道:「云都赤说此人厉害的紧,能与国师不分高下,怎会伤成这样?莫非国师他
也……?」
因急于得知玉钵去向,他勉强抚胸一礼,便急急道:「光明右使你好,可知
玉钵国师现在何处?」
「老喇嘛斩净凡根,了却俗念,想来已返回藏边,立地成佛了……」青袍大
汉闻言微笑,且双手合十,神色虔诚,好似瞻仰得道高僧一般。鞑子将领心中一
喜,刚欲再问,却见他又笑得诡异,耳听道:「不过本使这身伤却拜他所赐,达
鲁花赤,正要寻你给个交待……」
且不提必勒格如何交待,只说他进了屋后,岑云见鞑兵站满过道前院,便出
了内堂。刚到后院,便有一人凑到近前,殷勤道:「嘿嘿,岑大哥,我已收拾妥
当,即刻带人前往秦岭搜寻。」来者身形枯瘦,相貌猥琐,右颊有个黑毛大痣,
一双贼眼滴溜溜直转。此人唤作侯仨儿,绰号过街老鼠,早先乃江湖散盗,后经
暗堂招募加入魔教,如今作为打探消息的头目;且因秉性好赌贪色,极爱钻营,
不为岑云所喜,现下来此,却是想溜须拍马。
「不用了,你且下去休息,等鞑子们离去,再看右使如何吩咐。」魔教堂主
看清是他,眼中闪过一丝厌恶,便摆摆手示意,又迈步往内堂而去。怎料那人非
但不走,竟还尾随上来,讨好道:「岑大哥既与那姓赵的不睦,何必听他差遣,
哼!教主也恁地偏心,大哥二十年前便是堂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那姓赵的
入教不过数载,就坐得……」
「住口!教中人事,岂容你这厮置喙!」岑云闻言一惊,可因此话说到心坎,
不禁先骂了一句,又叹气道:「教主她英明神武,这般安排,想必应另有深意,
唉……」
「岑大哥莫急,前些时日有兄弟来报,教主她已从草原南返……」候仨儿颇
懂人情世故,虽耳听呵斥,却浑不在意,死皮赖脸道:「嘿嘿,大哥,可知教主
此番为何急急返回黑木崖?」
「哼,那桃根仙目中无人,躺尸南疆,柳三娘风骚成性,死得不明不白,如
今三圣四堂不齐,若非为了召议补缺,还能为何?」青龙堂主早知此事,虽不露
声色,却抱怨道:「倒是可惜了方驼子,做事勤勉,怎料却遇到女诸葛……」
「岑大哥,为何如今还做此想?就因你太过古板,桃根仙才……唉……」侯
仨儿好似急人所急,闻言叹息不已,而岑云被人看破心中事,忍不住道:「某乃
教中老人,却不能让教主为难,况且赵右使与那桃根仙虽……可技艺不凡……也
算豪杰……」
「且不提右使,那身残心歹的侏儒,何德何能坐上高位?唉,只因教主提拔,
用来收买人心!」闻听此言,过街鼠心中一喜,趁热打铁道:「现下西北几无门
派,任由神教横行,皆是大哥的功劳,此番召议,还有谁能与你相争?岑大哥必
能荣升三圣,小弟便先在此恭贺了!」
「某却无非分之想,只愿神教兴旺……」青龙堂主也算多智之人,先前虽被
拿住话头,现下却反应过来,感慨了一句,拧眉问道:「你今日寻我,只为了此
事么?」
「嘿嘿,人往高走,水朝低流,只望岑大哥往后莫忘了小弟……」候仨儿倒
不遮掩,满脸堆笑,若非不想意图太过,直要在后院磕上几个。岑云正欲作答,
却听不远处一阵喧闹,似是必勒格已出屋欲走,便点点头往内堂而去,留神情莫
名的猥琐汉子在后院。
「岑堂主,勿需相送……」行至内堂,鞑子将领正欲领兵出院,见他过来,
挤出个难看的笑容道:「此间误会已解,本将这就去抓袭击我亲军的恶徒,为表
歉意,顺带将你前日所说的几个凉州流犯一并缉拿……」
闻听此言,岑云眼中一亮,送他出了院后,又转往里面那间房舍。刚到半开
的门前,就见赵无哀连咳几口鲜血,不禁急抢几步,问道:「右使,可是伤情加
重?且在秦陕静养几日,再……」
「哼,岑堂主,既知召议将开,莫不是想押某在此,好让向老鬼得利?」不
等他说完,魔教右使便出言打断,又颤声道:「那几个袭杀鞑子之人,你莫要去
管,由那鞑将追捕便是……」
「右使,恕某不敬,此事关乎两家盟约,若坐视不理,先不论教主是否责罚,
往后定会与鞑子再生冲突!」岑云听他先前之言,心中无名火起,也不行礼,便
欲摔门而去。怎料没走两步,床上之人轻言几句,让他登时停下脚,只听道:
「你可去信向老鬼,问他敢不敢拿圣子……与圣女……」
盛夏酷热,以申时为最,尤其烈阳落山之前,气温更借余晖徒增不少。莽莽
秦岭,正值生机勃勃之际,入目百里苍翠,一片盎然。自溪水休息片刻,仙子一
行便闷头赶路,专走深山老林,欲行调虎离山之计。
十余里外,鞑子援军风驰电掣,已与那留守的数十亲卫汇合,山脚下一时旌
旗如海,万骥嘶鸣!领军的副将听百夫长道明情况,先派几骑回长安报信,后留
部分士卒看守战马,自领五千余人徒步攀山。
想秦岭辽阔,深邃无边,欲在此地寻人,鞑子纵使再来十万,也难如大海捞
针。可草原上战亦如猎,蒙古每军皆配有獒犬,是以不消片刻,便摸清了小龙女
一行的去向。
六人哪知此事,直走到日头西垂,在一处山涧边的阴凉地停下歇息,顺带补
水用食。周阳知自家妹子不喜粗劣大饼,又见鞑兵未至,便与左剑清各自分头,
一个去林间打了几只山雉,一个去采寻鲜果嫩蘑,过不多时满载而归。
郭襄见状甚喜,夸赞几句便赶他们生火,随即与婉娘一起,去山涧边将野味
剥皮去脏,蘑果洗个干净。小龙女闲来无事,本也想去帮手,却被田伯光劝下,
坐在一旁休息等候。
看着两子拣柴拾木,乔装的绝色少妇晶眸微直,忘了尚有人在旁作陪,微微
发起呆来。自逃离荒村,伴她北上的荒唐青年便少言寡语,不复原先的神采飞扬,
方才换药,她悄声劝慰了几句,现下见他仍神情黯沮,心中颇为怜惜。
至于另一个熟悉又陌生的青年,仙子却不知该怎生面对,尤其当此子不时望
来,整个人更神思涣散。昨夜那场荒伦淫事历历在目,让她对丈夫饱含歉疚,不
安之下,只想离这徒儿远些;可见他就在自己身边,却又莫名欣喜,禁不住矛盾
至极,迫切想让记忆复原。
「龙女侠,田某冒昧问一句,看你无精打采,莫非昨日左兄弟来援之前,被
那妖僧击伤?」小龙女心乱之际,忽听轻言入耳,却是田伯光见她神情恍惚,忍
不住发问。
想万里独行侠早前乃采花大盗,山中重逢后,发觉仙子面若桃花,娇艳至极
,又见迷茫子突兀出现,便暗地生疑,可当时两女平安归来,无暇细问。如今得
闲,他虽不欲打探恩人隐私,却为防隐患,这才委婉相询。
「姐姐,田大师,快来吃饭啦!嘿嘿,婉娘烧得蘑菇汤好香,你们再不来,
兄长与左师弟就抢光啦!」小龙女闻言粉颊生晕,正不知如何作答,恰逢郭襄呼
唤替她解围,便与田伯光一同而去。
不远处,小东邪嫌篝火边太热,求兄长在溪涧旁铺了毯子,将刚烹好的食物
一一放妥。这一餐颇为丰盛,当中数只流油的烤雉,边上还摆着不少鲜果,可最
为诱人的,却是婉娘整治的一锅野蘑汤。这也多亏荒唐子曾在商洛采办,随身带
有锅碗箸勺,得以让众人在如此荒芜之地,能喝上一口热汤解乏。
怎料还未吃时,远方传来一阵响吠,仙子几个一惊,忙起身看去。却见东面
的林中先是树晃草摇,随即钻出数十只獒犬,个个体型庞大,目露凶光!为首的
那只似是狗王,更如雄狮一般,倒立的鬃毛黄中泛黑,眉上两个白斑!
「狼……是狼!!」瞧清时,婉娘惊叫一声,险些吓得瘫在地上,郭襄眼疾
手快,将她扯在身后。田伯光闻言眉头一皱,观察片刻,低声吩咐道:「这些倒
不似狼,想是鞑子的猎犬,咱们且将食物让与它们,看能否得脱。」仙子几个依
言而行,把香喷喷的烤雉、热汤留在原地,缓缓后退,不敢惊扰到虎视眈眈的狗
群。数十头獒犬嘴淌唾液,也慢慢逼来,可行到山涧边,却对食物只嗅不吃。那
狗王更闷吼数声,就见八九只猎狗如得令一般,竟去往两侧,似想绕到后路围堵。
「杀!这些畜生倒将咱们当成猎物了!」眼见狗群锲而不舍,万里独行侠心
中微惊,知一场搏杀在所难免,便高声喝骂起来!
荒唐子早就忍耐不住,听后拔出短刀,与迷茫子夺步上前,分别攮翻一头巨
獒;仙子亦持剑而去,随手刺死三只扑来的猎狗,便立在两人身边,替他们看防
后路;小东邪则与独行侠汇合,将狐媚少女护住,还不时举弓拉弦,射杀围来的
恶犬。
顷刻间,狗群便死伤不少,可此等野兽并无畏惧之心,反而见同伴接连倒下,
更激起狂性来。一时间吠嚎不断,前仆后继,直要把挥舞兵刃的六人给撕扯成碎
片!而那狗王颇通灵性,竟能看懂场中形势,带着两头体型吓人的巨犬,悄悄绕
到后面,想偷袭稍弱的郭襄三人!
趁着郭襄取箭、田伯光喘息之际,狗王巨吠一声,从暗中扑向婉娘,直咬向
她娇嫩的咽喉!独行侠顶在最前,回身已晚,小东邪也来不及拔剑,情急下用自
己的左臂去挡!
「襄儿!?不!?」另一边,荒唐子余光扫到此景,不禁勃然变色,踢翻一
只袭来的恶犬,急急奔向自家妹子!仙子娇颜一冷,比他更快,身形化作残影,
寒芒直指狗王。只是事发突然,且两人相距不短,哪能赶得及,眼瞅着那只畜生
已张开大嘴!
就在如花似玉的少女即将断臂,落得与义兄同样的惨况时,相近的林中猛然
窜出一团黑影,在半空将狗王叼住,落地后一甩一拧!众人见郭襄逃得一劫,皆
长出一口气,可看清那咬死恶犬的东西时,不禁又替她提心吊胆!
原来那物比狗王还大上一圈,体型矫健,毛被金黄,布满黑色圆斑,正是一
只花豹!周阳怕惊扰到这畜牲,伤及妹子,便勾勾手,示意郭襄悄悄过来。怎料
那花豹咬死狗王后,也不进食,围着小东邪转起圈来,而后嗅了嗅她,竟挨着少
女脚边躺下,撒娇一般呜呜低叫。
众人都惊得呆了,可见它并无恶意,复又防备起身边的狗群。而狗王毙命,
剩余獒犬也转移目标,弃仙子几个不顾,只要围杀那头花豹。
「吼!」
那花豹发觉它们扑来,不再与郭襄嬉戏,先横身护住她,后呲牙怒啸!这震
耳之音响起时,四周竟有各种咆哮相和,紧接着林中钻出一团团黑影,定睛看去,
竟是数不清的虎狮罴豹,豺狼猩猿!
这些猛兽出林,直将狗群与众人围在当中,嘶吼鸣叫,蓄势待发,可不知为
何并不攻击。如此阵仗,直让獒犬一个个蔫了,皆低头垂尾趴在地上,有些甚至
吓出了屎尿。
田伯光几个也如临大敌,举着兵刃戒备,以防这些畜牲兴起,发难伤人!唯
独郭襄浑不在意,更似想到何事,扯下短帽露出满头青丝,娇声向四周道:「可
是史家五位叔叔至此?还请与襄儿一见。」「三哥,我就说是郭二姑娘,不然咱
养的豹子怎能与外人亲近?」
「三哥又没有错,如今背井离乡,凡事都要小心些……」
「你俩休要废话,先将牲畜们唤回,莫惊扰到贵客!」
等小丫头喊完,西边林中传来几人对话,四个戴着皮帽的汉子伴声而出,个
个孔武有力。站定后,他们满带笑意望着郭襄,其中一人拱手道:「二姑娘,先
容我等除去恶犬,再来叙话。」那人脸色泛黄,双眼极为有神,说罢连连低啸,
立时有十余头狮虎上前,将吓得失禁的獒犬全部叼走。另外三人也呼喝不停,再
看那些猛兽,好似能听懂一般,颇有秩序的退入林中。
仙子几个见来者是友非敌,不禁松了一口气,又看群兽退场丝毫不乱,心中
都暗自称奇。片刻后,那赶兽的三人回转,与黄脸汉子齐齐抱拳,笑道:「郭二
姑娘,许久未见,不知这几位是?」
这四人正是万兽山庄的史家兄弟,两年前因神雕侠之故,与郭襄交情匪浅,
更曾在她生日时,替杨过送上贺礼。小东邪与他们再度重逢,自是不胜欢喜,忙
一一介绍众人,更把引敌之事告知;而史家兄弟得知仙子也在,又是好一番见礼,
再听猎犬乃鞑子所放,皆脸露怒意,老五史猛捷更啐出一口粘痰!
「史三叔,听闻你们待在凉州,此来秦陕,莫非是你又受伤了,要去抓九尾
灵狐?」叙话过后,郭襄心奇他们为何来此,又见史伯威不在,便问道:「咦,
史大叔没跟你们一起来么?」
闻听此言,兄弟四人皆是脸色一暗,老三史叔刚道:「郭二姑娘,此事一言
难尽,你们既被鞑子追捕,且去我们庄上避避,晚间设宴,再与众位细说……」
第八十九章、万兽山庄
莽莽秦岭中,鞑子分成五个千人队,如编织的大网一般,漫山遍野的向西搜
寻而去。可草原民族自小长于马背,大多腿型罗圈,行走山路颇不习惯,一时怨
声四起。若非军令严苟,施行连坐,更有将官随同,怕是有无数掉队偷懒者。
行过三五里,距众人所待的山涧不远时,鞑军却迷了方向,停在一处极广的
密林前。原来上山后,那副将为节省工夫,命几个犬师带大部分獒犬先行,沿途
鸣镝标位,谁想到得此处,再不见响箭升天。副将不明所以,谨慎之余,遣一队
鞑兵入林探查。
半刻后士卒归来,带着不少碎布烂甲,只说撞见几滩血迹,好似是那些犬师
所落。副将听完更觉蹊跷,便命大军原地待命,寻几个千夫长过来,以作商议。
「莫非……他们遭遇了野兽袭击?」
「断无可能,军中獒犬甚烈,往常围猎虎豹也不见惧怕!」
「那你来说,如今这帮畜生跑到了何处?」
「莫吵莫吵,将军,且唤其余的犬师带队,这次一起走便是……」
副将耳听众说纷纭,不胜烦闷,最后采纳一个千夫长之言,派人去寻唯一留
下的犬师,让他带狗嗅味开路,又命大军紧跟在后。那犬师原以为没了立功机会,
得令后十分欢喜,赶着剩下的猎狗前行,可未至林边,狗群便生出差错!
却见十几头强壮的獒犬乱作一团,或夹尾匍匐、或呜咽低吼、或焦躁刨土,
死活不肯再进一步,恍如林中藏着一条洪荒恶龙,让它们无比悸恐!犬师哪知它
们闻到无数猛兽气息,这才以至于此,暗觉丢脸时,上前踢打喝骂。有几只猎狗
被逼得急了,竟欲扑咬主人,幸得一旁鞑兵众多,用弯刀将这些畜生逼开。
「怎么回事?你莫非故意要耽搁时间?」副将眼见此景,心头火起,拔刀砍
杀了一只獒犬,又指向犬师喝问。那鞑子吓得屁滚尿流,连忙跪在地上请罪,求
饶道:「将军,小人哪有此胆,这些畜生向来乖巧,今日不知为何……」
副将有心拿他立威,可一想派出去的犬师尚不知死活,若再没了这人,军中
獒犬便成摆设,只得怏怏骂道:「没用的东西,且下去领三十鞭刑,另外来些人,
帮他把这些畜生弄走!」军令一下,立时有百十个鞑兵起身,而犬师千恩万谢,
自去安抚焦躁的狗群不提。旁边一位千夫长见副将烦闷,走近几步,建言道:
「将军,既然獒犬无用,且放兀鹰探查前路」副将闻言惊醒,命左右寻军中驯鹰
人来,放仅有的两只兀鹰上天。怎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等两只兀鹰变成黑点,
消失在云中之际,不知从哪飞来七八个更大的黑点,排成队列迎了过去!
因有云彩与密林相挡,众多鞑子看不得清,隐约听闻一阵尖锐凄厉的禽鸣,
不禁都探头张望。副将刚要退后几步,就有两物从天而坠,一个摔入密林内,一
个恰巧砸在他脚边。只见掉下来的东西羽秃毛稀,满布啄伤,死得不能再死了,
正是先前放飞的兀鹰。
眼见此景,鞑子们皆傻了眼,一个千夫长满脸惊恐,对副将颤声道:「将军,
这……这林子甚是古怪……咱们还是撤吧……」想草原上深信鬼神之说,等他话
毕,另外几个千夫长虽未赞同,脸上却皆带惧色。副将见状本欲斥责,可看了看
那诡异无声的密林,无奈道:「达鲁花赤已下死令,务必要拿下那几人,好问清
楚国师下落,若咱们无功而返,定会被他责罚,且合兵一处,绕过此林就是。」
几个千夫长不敢抗命,当即返回队中,领各自麾下来此,聚成一条长龙向北绕行。
不想经过林前时,竟有不少鞑兵跪拜叩首,口念佛经,好似在祈求神灵庇护。那
副将瞧在眼中,也无可奈何,挥手命亲卫前去催促,想赶紧离开此地。
就在鞑军忐忑之时,史家老二与老四已赶群兽先走,老三、老五则陪众人在
山涧休息,避开那些野性犹存的畜生。因相互不熟,田伯光等言语甚少,所幸史
叔刚风趣健谈,倒没让场面冷下来。
等待时,郭襄见史孟捷总望向天空,不禁心生好奇,问道:「史五叔,你在
作甚?莫非天上有甚么不成?」
「二姑娘稍待片刻,一会便知。」八手仙猴听后只顾着笑,青甲狮王则应了
一句,又面带愁容看向仙子,悄声道:「二姑娘,先前你说龙女侠得了癔症,莫
非近年来的事,她都记不得了?」
「嗯,你们可少提及些,以免加重她的病情。」闻听此言,小东邪转过身,
难得严肃道:「听我外公说,龙姐姐这是魂魄离体,甚难康复。」
「咱新庄子里倒有不少名贵草药,却不知是否对癔症有效,唉……二姑娘稍
后可拣选一番。」待她说完,史叔刚忙不迭点头,身旁的史孟捷也凝视仙子,满
带着感激与关切。
想杨过对青甲狮王有救命之恩,得知小龙女身患癔症,兄弟俩便暗暗着急,
恨不得将病痛移至自身。而仙子察觉到目光后,虽记不得两人是谁,可方才听他
们与丈夫相识,也微微颔首示意。
「多谢史家叔叔,我娘亲已……」
郭襄刚答半句,就听远处传来一阵猛禽锐嚎,耳熟能详下,与众人一起转头
看去。只见万丈晚霞间,几头大雕翱翔而至,于半空盘旋,稍后有一只最大的落
在山涧边,歪歪扭扭跳将过来,昂首对着史家兄弟咕咕直叫。
待大雕唤完,史孟捷摸出块兽肉抛去,它立在山涧边,三两下吞进肚里。小
东邪见此物倍感亲切,想上前摸摸,不料那雕吃完便蹬地而起,振翅数次,率同
伴消失在天际。
「史五叔,你们也养雕啊?」见它飞走,郭襄颇为不舍,痴望一阵,回身询
问八手仙猴。史孟捷脸色一红,支吾不言,史叔刚替弟弟答道:「五弟最是敬佩
神雕大侠,私下多有学仿,两年前他在凉州得了一窝雕卵,便亲自养大了,如今
倒也能探路寻径,只是不如杨大侠那位雕兄威猛。」「这么说,史三叔你们能寻
到此处,是大雕发现了我们么?」小东邪恍然大悟,眨着杏眼相询,青甲狮王闻
言一笑,点头道:「正是,若非这几只雕儿,不知何年能再见二小姐。」
「我曾闻鞑子以鹰为目,怕咱们踪迹暴漏,方才让他放雕相守,现下它们归
来,想已无碍。」随后他稍作解释,又朝仙子几个抱拳,恭声道:「劳诸位久等,
请随我兄弟去庄上歇息。」众人道谢一番,史家兄弟连称不敢,便在前方引领,
一起朝西北而去。山道陡峭,岭路坎坷,可因与鞑子背道相向,沿途倒也顺利。
行了一阵,郭襄见左右无事,又问起史伯威的去向,以及万兽山庄为何搬到
此地,田伯光等也甚感好奇,皆立耳倾听。史叔刚不欲隐瞒,一边带路,一边把
前因后果说了出来。
原来两年前,史氏昆仲得知杨过归隐,也觉江湖无趣,便返回凉州老家。西
北苦寒,各族杂居,鞑子占领后倒未过多干涉,因此他们称得上逍遥快活。可自
从东方不败重立魔教,再临中原,这等舒心自在的日子,也过到了头。
数月前,魔教举众西进,叫嚣各帮各派要么臣服,要么覆灭。万兽山庄偏居
一耦,虽未受波及,可兄弟五个都是豪迈义气之人,平日交友甚广,听闻魔教如
此猖狂,便分头援助故友。
老大史伯威已有家室,其妻乃崆峒弟子,自然前往崆峒山坐镇,怎料魔教首
先开刀的,正是这西北第一大派。当日战况惨烈,死伤无数,白额山君虽大发神
威,连毙数贼,可惜最后与一人鏖战,抵敌不过,连同妻子一起被擒。
「我等本欲解救兄嫂,不想鞑子竟遣大军前来,将山庄围住。我兄弟寡不敌
众,幸得群兽发威,这才突围……」话到此处,史叔刚怒意褪去,脸现凄色,轻
叹道:「后经故友相告,说兄长与嫂嫂被羁押在长安,我四个日歇夜行,潜入秦
陕,打算劫狱救人,可城中戒备森严,一等便是数月……」待他说完,史孟捷不
禁落下泪来,偌大一个汉子,行走时连连抽泣。
众人得知史氏昆仲本可独善其身,却甘愿为友涉险,不免暗自佩服,同时暗
骂魔教猖獗;再听到最后,虽觉史叔刚言语不详,却知凉州距此不下千里,想来
一路上他们更屡经劫难,一时又心念戚戚。尤其是左剑清,一张俊脸或红或白,
不知是深感同情,还是暗生愧疚。
「恕田某冒昧,有一事相询。」静了片刻,独行侠朝青甲狮王拱拱手,见他
点头,开口问道:「白额山君技艺不凡,小僧在南边也多有耳闻,可据我所知,
魔教西北分堂并无好手,敢问史三爷,史大爷他究竟被何人所败,莫非是那青龙
堂堂主?」
「田兄勿需客套,唤我等名字就好,那姓岑的我也认得,心肠倒不歹毒,往
常对西北各派多以拉拢为主,据闻他当时坐镇后方,倒没参与。」史叔刚本已缓
平情绪,闻言又有怒红浮面,咬牙道:「魔教新近又设一暗堂,重金招募了不少
穷凶极恶之徒,此次却是他们出手,败我兄长的名为三腿淫猿马魁根,若让我撞
见此獠,定要千刀万剐!」
「史三叔莫急,邪不压正,总有报仇之时。」郭襄在旁听得清楚,连忙开口
劝慰,随即又问道:「既知魔教前来攻伐,西北各派为何不共同御敌,如此也好
过被各个击破。」
「二姑娘不知,平日里各门各派素有嫌隙,又缺一个德高望重之人为首,哪
能心齐。」史家老三苦笑连连,直叹少女单纯如旧,他身旁的史孟捷听了,忍不
住道:「正是,若杨大侠在,他老人家振臂一呼,大伙怎能不齐聚他麾下?到时
魔教狗贼……」
「住口,杨大侠归隐已久,怎能因此俗事再去烦他!」未等弟弟说完,史叔
刚便高声呵斥,而后转向小龙女,歉声道:「龙女侠,舍弟心直口快,并无冒犯
之意。」
「无妨……若有我能相助之处,还请贤昆仲告知……」仙子也甚为同情史家
兄弟,又觉他们应与丈夫相交莫逆,便微摇鸾首,轻轻作答。青甲狮王心中一暖,
却不敢应下,只恭敬道:「不劳仙子出手,我等能应付得来。」
随后,众人边聊边行,等钻过几片树林,来到一面陡峭的山壁前。那山壁高
耸入云,一望无边,岩面近乎垂直,四周还散落着无数巨石。田伯光等发觉无路
可走,本以为史家兄弟要转向,可看他们停在原地,不禁心生好奇。
郭襄刚欲发问,史叔刚便回身一笑,解释道:「我等兄弟新建的庄子就在里
面,诸位请随我俩来。」说罢,他与史孟捷同行几步,把一块紧挨山壁的巨石横
移数尺,露出一个长满青苔的洞穴。招呼众人进入后,兄弟俩又在洞边取出个木
桶,掀开盖子,朝外泼洒野兽尿液掩饰气味,这才从内将巨石归于原位。
等难闻的腥臊味飘来,仙子几个虽掩鼻捂嘴,心中却踏实许多,同时好奇洞
穴通往何处。而史家两兄弟忙完,先对三女致歉一番,再燃起火折子,招呼一行
人往里而去。
在阴暗的洞穴里走了百米,前方便有光亮出现,众人加快脚步,等闯出后,
皆被眼中之景所震。原来洞外竟是一座占地几十里的幽谷,四面环山,当中花草
盛放,万木峥嵘,好一片生机勃勃!而谷内正中,隐隐可见一座不大的庄子,土
墙包围,里面几间木屋之顶,正有炊烟升起。
「说来多亏孟捷养的雕儿,不然这片世外桃源,我兄弟也无福一窥。」史叔
刚陪在一旁,见众人甚为讶异,当先解释一番,再指向谷内道:「下面那几间房
子,乃我兄弟闲时所盖,只等救出大哥与嫂嫂,便在此安居。」说话间,有数骑
由远奔近,正是史仲猛与史季强赶着几匹骏马,前来迎接众人。要说史家兄弟当
真乃驯兽宗师,手段不凡,竟能将高大的马儿带进此地,也不知用了何等办法。
待双方汇合,一番见礼完毕,史氏昆仲便邀众人前往谷内,并说山庄已设下
筵席。今日仙子等一连恶战两场,粒米未进,早已又饿又疲,客套几句便跨马随
他们而去。
驰到庄前,太阳已经落山,黄昏降临后,谷内草木鎏金,溪泉映彩,更是一
副静谧怡然的景象。众人下马观之,尽皆心醉,若非肚内干瘪,直要在此多待片
刻。
史氏昆仲因驯养猛兽,在凉州时便佣人无多,此行潜入秦陕,只带几个随大
嫂陪嫁来的老妪。进了庄子,那几个仆妇早备好热水,史仲猛、史叔刚请仙子三
女先去梳洗,便陪田伯光及两个青年来到大堂,奉上热茶闲聊;老四老五哥俩则
把马匹拴好,又去前院忙活,整治食材。
且说后院内,郭襄等梳洗一番,因安室利处,便与小龙女换上了女装。婉娘
在旁偷盯仙子一阵,媚眸既含艳羡又存丝丝莫名,摸摸自己的小脸,不知在想些
甚么。待换衣完毕,三女刚出木屋,就闻股股异香飘来,小东邪一时拇指大动,
忙拉着她俩急急而去。
入了大堂,却见盛宴已列,数十种珍馐汇于席上,尽是熊掌、象鼻、驼峰、
猩唇、鹿筋等世间异味。而三女进来时,史氏昆仲也被仙子的真容惊艳,四个汉
子倒也磊落,齐赞只有如此美貌的女子,才配得上神雕大侠!左剑清闻言吃味,
将茶水一饮而尽,周阳看在眼中,微不可查的皱了皱眉。
「这位姑娘莫非是龙女侠的妹妹?倒是相像至极……」大力神史季强性子憨
直,看见婉娘时,心觉与小龙女一个模子印出似的,不禁好奇发问。他言及的两
女都红了脸,青甲狮王刚欲呵斥,便听小东邪道:「婉娘妹妹是左师弟救下的,
并非武林中人,与龙姐姐相像只是凑巧。」说罢,又把迷茫子行侠仗义之举讲了
一遍,引得史季强、史孟捷连声高赞。
小小风波过后,史家老二老三推小龙女坐于首上,可她只是不依,无奈便将
主位悬空,大伙分两排落座。面对丰盛佳肴,郭襄几个早饿得慌了,等史仲猛敬
第一杯酒后,便亟不可待的享用起来。至于仙子那席却与众不同,史家兄弟因知
她所好,备了些烂鸡嫩鱼、瓜果时蔬,壶中装得也非酒水,而是蜂蜜调的饮品。
席间,大伙尽意吃喝,皆不提烦心事,只谈吐些江湖趣闻。可周阳因兴致不
高,坐下后倒酒猛灌,且除郭襄与小龙女外,基本不与旁人搭话。田伯光知徒儿
的性子,也不相劝,想由他发泄一场,好减轻心中悲痛。
「周少侠,听闻你乃二姑娘兄长,我俩来跟你亲近亲近。」季强、孟捷两个
见他如此喝法,起了兴致,各提一坛酒凑近,往案边一坐。周阳虽然烦闷,却对
史家兄弟颇有好感,笑道:「好啊,小盏吃不尽兴,可有大碗?」
「好!就冲此话,我跟孟捷便认你这个兄弟!」大力神闻言一乐,与弟弟齐
比拇指,忙命仆妇取三只大碗,与荒唐子喝在一处。一时间,三人斗酒划拳好不
热闹,小东邪见了,二话不说也加入局内。
紧挨着一旁,迷茫子吃着山珍海味,如似嚼蜡,眼睛始终未离仙子半毫,却
不知有人同样痴盯着自己。狐媚少女愁看许久,假意来给他斟酒,悄声道:「公
子且合群些,休让外人生疑,我知你心急……近日就找机会让你与她相会……」
「好!」
闻听此言,左剑清蓦然惊醒,深深凝视婉娘一眼,随即举盏而起,去寻斗酒
的几人。郭襄见他也来,颇为高兴,与史家老四老五起哄,罚了一大碗酒才让他
入局。另一边,史仲猛、史叔刚却比弟弟稳重,陪着田伯光缓饮,更不时与小龙
女攀谈几句。
不多时,酒水已尽,而几人兴致正浓,史孟捷便又取数坛过来。小东邪替大
伙满上,捏起一块猩唇(其实是鹿脸),边吃边问道:「史四叔,这谷中当真极
美,可那些虎豹雕儿的,被你们藏到哪了?」
「皆在周边山上散养,以作守卫,二姑娘若有兴致,明日带你去寻它们耍便
是!」史季强浑不在意机密泄露,举碗与她相碰,等吃尽后,大包大揽的答应下
来。这话传到对面,史叔刚不禁摇摇头,笑道:「二姑娘,那些畜生野性未褪,
即便带着皮帽,仍有风险,若是伤到你,我等兄弟百死也不能赎罪。我倒知谷内
有个好去处,出了后院行半里路,有一浅泉,不管冷热温度恒一,当可供你一玩。」
「不错,那温泉虽无疗伤之效,据闻也能强身健体,我兄弟几个不耐烦这些,
是以从未踏足。」待他说完,管见子史仲猛也出声附和,遥敬郭襄一杯后,续言
道:「明日一早,我兄弟几个需去给群兽投食,中午方回,二姑娘与龙仙子尽可
放心去。」郭襄长于南方,从未见过温泉,听后心痒难耐,即刻就想去一探究竟。
可也知不必急于一时,当下应了,又与史孟捷几个开始斗酒。一旁的婉娘听罢眸
中一亮,略略吃了些东西,又去服侍众人,添酒夹菜不止。
时至午夜,筵席终散,众人吃饱喝足,皆尽兴而去。田伯光被史家老二老三
请去,说是寻些草药,涂抹断臂伤处,以免化脓感染。临走前,他请左剑清帮忙,
扶已站立不稳的徒弟回房。
「左小子……我……我知你在图谋甚么……呵呵……」正往房内走时,荒唐
子睁开醉眼,看见搀扶自己的人后,莫名道出一句话来。迷茫子心中一惊,险些
放他摔在地上,随即强笑道:「周兄想是喝多了,莫要调侃于我……」
「你……喜欢龙姐姐……哈哈哈!」两人行至床边,周阳栽倒在被褥上,等
翻过身,又吐出几字。左剑清闻言眼显厉色,不由自主握住剑柄,可稍后醉酒之
人梦呓出声,却让他愣在当场,只听道:「我……也有喜欢之人……不知何时能
再……见她……」隔壁,三女早已入房,小龙女见郭襄酒后难受,便去前厅取些
蜜水。再返回时,发觉小丫头露背平趴,婉娘则跪在床上,正替她按摩推拿。
「姐姐,婉娘倒是好手艺,你也来试试,好好舒缓一番。」见她回来,小东
邪浑不害臊,当即起身,将上半的美好暴漏在外。而小龙女刚想拒绝,郭襄便不
由分说,急急扯着她躺下,小手去脱她裙带。婉娘也上来帮忙,一边将微僵的玉
体摆正,一边道:「龙女侠,你也劳累许久,且让婉娘帮你捏捏,若觉得不舒服,
可随时喊停。」「别,我不需……嗯……」
话音未落,狐媚少女就将手搭在她纤腰间,先使指一搓,而后按压起来。仙
子刚欲挣扎,可这一下正拿到酸紧处,登时小嘴一泯,从中吐出的言语也化作一
声呢喃。
不知是跟谁所学,婉娘手法颇精,或点或捏,或揉或压,尽在关节与筋肌结
合处,且使力均匀柔和,好似沉浸此道多年。待她推拿数次,小龙女再无抗拒,
整个娇躯也越发松弛,不时更舒服的轻哼出声。一旁的郭襄等得无聊,又兼酒意
上涌,不禁连打哈欠,慢慢的闭上杏眼。
「哦……这里……好紧……」
等狐媚少女捏到雪颈,耳听仙子轻吟出口,便化指为掌,又多用了三分力气,
在她颈肩处磋摩不休。如此下,小龙女顿感疲累尽去,浑身暖热无比,不知不觉
间睡了过去。
耳听身下人呼吸放缓,婉娘便即停手,跪在床边端详仙子许久,替两女盖上
被褥。临下床时,她又看向早已入梦的小东邪,吹灭灯烛时,喃喃道:「若我是
你,那该多好……」一夜无事,隔天凌晨,小龙女就被郭襄已梳洗为由,连拉带
求唤了起来。仙子知她急于去探温泉,先对立在一旁的婉娘笑了笑,而后披上外
衣,与两女联袂而出。路过隔壁,见窗内暗淡无光,三人心觉周阳、左剑清应宿
醉未醒,便没通知他俩。
按史叔刚所说,三女步出后院,走了半里路,果真撞见一处凹泉。现下虽正
值盛夏,可太阳未升前,山间仍颇为冷冽,而那泉水散着热气,使得附近云烟缭
绕,好似仙境一般。
小东邪见状欢喜异常,来泉边试了一下水温,娇笑道:「姐姐,此泉果真暖
和,你我也多日未曾……嘻嘻,要不要下去沐浴一番?」「襄儿,莫要胡闹……」
小龙女闻言一羞,心觉着这丫头当真任意妄为,不禁连摇鸾首。郭襄却从怀中摸
出三条丝巾,晃了晃后,来到她身旁求道:「姐姐,你陪我一起嘛,史家叔叔们
去喂养虎豹了,我兄长与左师弟尚在熟睡,定不会有人来此打扰。」仙子拗不过
她,又见周边有密林围绕,极为隐秘,无奈答应下来。当下三女解带脱裙,各拿
丝巾遮体,又取了胰子,这才来到温泉边。浅泉不深,微微没过大腿,且温暖异
常,她们下水后皆感惬意舒畅。
「这么大的池子,咱们三人且各把一边,互不干涉,嘻嘻。」郭襄见池子甚
广,娇笑一声,顽皮的往对向趟去,留小龙女与婉娘坐在泉边。
等小东邪消失在水雾中,狐媚少女来到仙子身后,小手亦如昨夜,搭在她不
堪一握的细腰间,柔声道:「龙女侠,昨晚我还未推拿一半,你便睡了,如今得
闲,且让婉娘再帮你舒缓一番。」「那便……多谢你了……」小龙女不疑有他,
道了声谢便要趴下,却听婉娘道:「地上太硬,龙女侠不需如此,坐着就好。」
闻听此言,她尴尬的坐在池边,用丝巾遮住身前,将凝玉般的小腿伸入泉水,丝
毫不敢乱动。
狐媚少女亦如昨夜,不消三五下,就让仙子浑身酥软,呻吟出声,坐在温暖
的池边昏昏欲睡。可过了片刻,她突觉那对原本的柔软小手,竟变糙变大了些,
力道也不似先前柔和,且在推拿之余,竟有意无意探向自己敏感处,先是胸乳外,
又到丰臀尖,直至最后,竟揉向光滑的大腿内侧。
「婉娘姑娘,暂且停手,不用替我按了……」
小龙女羞臊无比,不禁喊停,可覆在她胴体的双手,却越发粗鲁毛躁。察觉
不对,仙子回首相视,非但没寻到婉娘的身影,反而在缭绕的雾气中,发现两只
布满血丝与欲念的淫眼!她刚欲惊呼,便被人拦腰而抱,死死堵住红唇,随即翻
进泉水里。
「怎么是……唔……」
池子对面,小东邪耳听「扑通」一声,以为两女戏水,不禁玩心大动,一边
往回走一边道:「姐姐,你俩在作甚?嘻嘻,且算襄儿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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